第四章-《谋三国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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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生忍辱负重的陆逊,在一连串政治打击面前,终于没能挺住,最终忧愤成疾,含恨吐血而亡,时年63岁。陆逊死时,家无余财,长子陆延早亡,次子陆抗袭爵。陆抗亦有大将之才,曾任大司马,是吴国后期最著名的将领。陆抗之子陆机是西晋著名文学家、书法家,与其弟陆云并称“二陆”。

    在与主公孙权存在严重治国理念分歧的情况下,陆逊屡次选择了坚决抗争,以至于付出生命的代价。这种行为看似违背了他一贯隐忍谦逊的性格,其实正是他一生忍辱负重,以生命捍卫自己所坚持的儒家政治理念和正统观念的表现。这是一个虔诚的儒生的坚持,也是汉魏之际儒学之士忠义的本质,至于是对还是错,只能任由后人评说。

    7.  以严见惮

    孙权向来以善于用人著称,可是在他手上也有例外,陆逊当上丞相不到一年,就被孙权活活气死。不管怎么说,陆逊一生都得到了重用。最冤的是张昭,作为孙策的托孤重臣,终其一生,连丞相都没有当过。想当年孙策猝死,18岁的孙权接手的是一个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江山,是张昭替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雨,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天空。那么,为什么在孙权称王之后,张昭却备受冷落呢?这后面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?

    张昭(156—236年),字子布,徐州彭城人,就是今天的江苏徐州人。他出身士族,从小就爱学习,博览群书,还擅长隶书。20岁的时候,因为文才过人,被荐举为孝廉。后来徐州刺史陶谦举他为茂才,他没有应征,陶谦大怒,把他抓了起来,幸亏朋友相救,才免了牢狱之灾。徐州待不下去了,张昭就南下来到扬州,正赶上孙策初创基业,招揽人才,将他招了进去。张昭凭借出众的文采、端正的品行和优秀的办事能力,成为孙策的股肱大臣。孙策临死的时候,就把辅佐孙权的任务交给了他。

    孙权上台之初,张昭依然很受重用,孙权每次出征,都留张昭镇守后方。然而后来,事情开始有了变化。孙权对张昭依然很尊重,给他的待遇也很优厚,但就是不对他委以重任。

    前面我们讲过,孙权喜欢打老虎,张昭认为为人君者应该驾驭英杰,而不是猛兽,就像叔叔教育侄子那样毫不客气地将孙权数落了一顿。这件事可以代表张昭对孙权的态度。在江东集团中,张昭一直以托孤重臣的面孔出现,动不动就对孙权摆出威严长者的姿态。后来孙权羽翼丰满,早已不再是那个哭着不见臣子的少年了,张昭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。

    孙权称吴王后,有一次在武昌钓鱼台(此武昌是今天的湖北省鄂州市)大宴群臣,在座的人都喝得东倒西歪,孙权酒劲发作,就让人往群臣的脸上洒冷水,让他们醒过来再喝,还吆喝说,今天非要喝得有人从钓鱼台上掉下去才行。张昭听了这话,脸就冷了,什么话都不说,站起身来就向门外走。孙权一见,连忙追出门去问张昭,今天晚上不是挺开心的吗?为什么生气啊?张昭就没好气地说,开心?当年纣王把酒糟堆成山,把美酒灌进池子,天天喝酒也很快乐。孙权听他拿自己与纣王比,自然不高兴,但他说的不无道理,只好说,那好吧,大家都散了。

    若是小事上固执己见也就罢了,张昭在重大政治决策上也总是与孙权相左。赤壁之战前,张昭就带头提出,向曹操投降称臣。平心而论,张昭主张讲和,是从大局出发,如果曹操早日统一江山,天下也将早日安定。然而,孙权当然不愿意将父兄开创的基业拱手相让。孙权称帝后,还念念不忘旧事,对张昭说,如果依了张公您的计策,我今天就在要饭,还说什么当皇帝!

    然而张昭还是改不了自己的倔脾气,还是免不了在重大问题上和孙权作对。

    嘉禾元年的时候,辽东太守公孙渊装模作样地来向吴国称臣。外邦人来称臣,让孙权着实过了一把做皇帝的瘾。孙权非常高兴,就封公孙渊为燕王,还要派一万士兵带着礼物去封赏公孙渊。在座的群臣都不同意,认为公孙渊是个小人,今天降魏,明天降吴,反复无常,没什么诚意,我们派个使节给他送点儿钱,意思意思就够了,用不着封他为王,更用不着派一万人去封他为王。孙权正在兴头上,哪里肯听。张昭就出来相劝,张昭劝一句,孙权就驳一句,驳着驳着孙权就恼了,最后他忍无可忍,把刀拔出来说,张公,我们吴国的士人进宫拜朕,出宫就拜你,朕也算给足你面子了,可你从来不给朕面子,每次都当着众人顶撞朕,今天我可是要犯错误了。意思是,我可是要杀你了。张昭静静地盯着孙权看,然后说,陛下,老臣何尝不知道这话不当说,可是为什么还要说呢?实在是因为太后临终嘱托,言犹在耳啊。说完这话,张昭老泪纵横,孙权把刀一扔,和张昭抱头痛哭。

    但孙权哭过之后,还是我行我素,将人派到辽东去了。张昭一气之下就不再上朝,孙权一看,不上朝是吧?成全你!派人用土把张昭家的门给堵起来。张昭也犯了倔脾气,你会封门我不会封吗?也在里面用土把门塞得严丝合缝。

    后来孙权派到辽东的使节被公孙渊给杀了,孙权这才后悔没听张昭的,几次让人请张昭来上朝,张昭气还没消,就是不去。孙权只好借一次外出的机会去看他,在门外喊张昭,张昭躺在床上装病,不理。孙权一怒之下,就让人放火烧张昭家的门,要把张昭烧出来。张昭躺在床上纹丝不动,让他烧,孙权只好喊快灭火快灭火。张昭的儿子在旁边看不过去了,总得给孙权一个台阶下,就用担架把张昭抬出去,跟着孙权进宫。进宫后,孙权又作了深刻检讨,这事才算了了。

    孙权常对人说,我与张公说话,都不敢随便妄言。张昭的耿直激烈,让孙权忌惮到如此地步。当孙权立丞相的时候,所有人都猜测这位子非张昭莫属,可孙权没有立张昭,而是立了一个叫孙邵的人。孙权当时的解释是,现在是多事之秋,丞相的工作非常繁重,张公一把年纪了,我怎么忍心让他操劳呢?

    后来孙邵去世,大家都推荐张昭当丞相。孙权又不同意,让顾雍当了丞相,张昭也永远地失去了当丞相的可能。孙权称帝以后,张昭就写了个奏表说,自己身体不好,申请退休,将所有的职务和权力都交出去。孙权挽留了一番,就让张昭退了。此后张昭就离开了吴国政治中心,一心在家著书立说,写了《春秋左氏传解》和《论语注》。

    张昭退休之后,有一回孙权有事去找张昭。张昭一见孙权来了,本来是跪坐在席位上的,马上就避席,避席是一种表示尊敬的礼仪,孙权也赶紧跪坐下来。坐定下来,张昭就说,想当年,恒王和太后,也就是孙策和吴夫人,他们可是把你交给老臣我,而不是把老臣我交给你。这句话点明了孙权和张昭两人到底谁归谁管。张昭继续说,可惜老臣这个人不识趣,不会说话,不讨人欢心,所以现在受了冷遇。老臣以为这辈子就此老死了,没想到陛下还来看望老臣,即便如此,老臣的性格还是不会改的,老臣还是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让老臣琢磨别人的心思说讨好别人的话,老臣做不到。孙权也只好笑笑说,随便张公了。

    这就是张昭!耿直刚硬的性格至死不改。

    在《三国志》中,陈寿曾评价张昭:“以严见惮,以高见外,既不处宰相,又不登师保,从容闾巷,养老而已,以此明权之不及策也。”陈寿以张昭的不被重用来说明孙权没有孙策大度容人,但“以严见惮,以高见外”也说明了在整个事件中张昭自身的原因。先不议论张昭的曲直,只需要与下一节将要介绍的东吴重臣顾雍作一下对比,一切自然分明。

    8.  温雅君子

    顾雍和张昭同为东吴前后相继的辅国重臣,他们的性格中有着相同的地方,比如都耿直刚正,自律甚严。然而由于表现方式的不同,竟产生了天地之别,其中有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。

    顾雍(168—243年),字元叹,吴郡人,今天的江苏苏州人。顾姓名列吴郡四大家族“顾、陆、朱、张”的首位,是江南的名门望族。

    当时东汉著名的文学家、书法家蔡邕南下避难,顾雍的父亲就让儿子拜他为师,学习弹琴和书法。顾雍才思敏捷,心思沉静,艺业日进,很为蔡邕赏识。蔡邕就将自己的原名“雍”赠送给这位弟子,因为受到老师的赞叹,所以顾雍的字就是“元叹”。

    受到老师的赞誉,再加上本人修养出众,顾雍在20岁这年被举荐为合肥长,后来又历任娄县、曲阿、上虞等地的地方官,在这些地方都建树了良好的政绩。公元200年,孙权兼任会稽太守,就让顾雍担任会稽丞,将一应事务全权交给顾雍处理。顾雍不负重托,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,会稽境内安宁富足,人心归附。

    顾雍凭借自己的实力,逐步进入孙权的政权中心,先担任大理奉常,兼领尚书令,封阳遂乡侯。黄武四年,又进封醴陵侯,代替孙邵,当上丞相,直到逝世。

    以上的两段文字用四个字便可形容,那就是“仕途顺利”。东吴才华高妙的人有不少,比如张昭、陆逊等人,但像顾雍那样一生仕途亨通、善始善终的人屈指可数。顾雍赢得这一切,凭借的不仅是自己的才华,也不仅是出身家门,而是人格魅力。

    和张昭一样,顾雍内心刚直,自律很严,孙权就曾经说过“顾公在座,使人不乐”。孙权喜欢饮酒,常常和一帮臣子饮酒作乐,顾雍不像张昭那样对他进行疾言厉色的批评,而是和众臣一起端坐席中,却滴酒不沾声色不动。然而,这种沉默的震慑力远远大于张昭的厉声批评,在座的人包括孙权看着顾雍就不敢放肆,生怕酒后失态,被顾雍责备。所以,孙权说“顾公在座,使人不乐”。

    然而饶是顾雍如此严正,并没有让孙权“以严忌惮”,反而心甘情愿地将重任托付于他,这是为什么呢?

    顾雍在丞相任上时,常常到民间查访,有了政务上的建议,就秘密地向孙权呈报。如果被采纳,就归功于孙权;如果不被采纳,也绝不声张。

    顾雍有着自己的原则和棱角,但他用深厚的涵养将自己的棱角包裹起来,他的棱角依旧分明,并且明确地指示着自己的方向,却不会锐利到伤害他人。这就是顾雍和张昭的区别,这种区别根本上的原因在于,顾雍用心为他人考虑,懂得尊重别人,也相应赢得了别人的尊重。

    顾雍行事低调,不喜张扬,他封侯的事连家人都不知道,后来家人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,还大吃一惊。这种性格表现在日常生活中,便是温和沉静,沉默寡言。古人有“静生慧”一说,宁静澄澈的水面能够清晰得倒映万物,沉静安宁的心境可以洞察世间百态,因而孙权又评价他说:“顾公不言,言必有中。”

    孙权凡有悬而不决的事都爱找顾雍拿主意,派人向顾雍咨询事情是否可行。只要顾雍感觉靠谱,他就会和颜悦色地请来人吃饭,和他商量怎么具体操作;如果感觉不合意,顾雍就正色敛容,默不作声。时间久了,孙权就知道他的习惯了,跟身边人说:“顾公欢悦,是事合宜也;其不言者,是事未平也,孤当重思之。”后来,他干脆就不问派去的人,顾公同意不同意这个意见,而只是问,顾公请你吃饭了吗?

    公元233年,公孙渊向吴称臣。孙权大喜,打算派一万多将士带上大量奇珍异宝前去辽东封赏公孙渊。大臣们纷纷劝谏,张昭甚至与孙权争得面红耳赤,孙权最终仍然坚持了自己的主张。不过,孙权也略略作了折中,降低规格,减兵减物,这些折中,不是因为张昭大声吵嚷,而是因为看到顾雍在朝上默然不语,知道“事未平”。

    有一回在朝上,孙权询问朝政得失。张昭就趁机把他收集到的意见一一陈述,比如认为法令太烦琐,刑罚太严重等。孙权听后,没有表态,而是回头问顾雍:“您认为怎么样?”顾雍回答说:“我所了解的情况,和张公所陈述的一样。”孙权这才重新审定法律条款,减轻了刑法。

    顾雍肯于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,不独对孙权如此,对敌人也不例外。孙权晚年昏庸,宠信奸臣吕壹,吕壹就仗势滥用职权,迫害群臣,就连顾雍也被他栽赃陷害过。后来孙权在众人的苦谏之下,终于悬崖勒马,追查吕壹的罪行,吕壹一案由顾雍审理。审理完后,顾雍还心平气和地问这个迫害过自己的犯人:“你还有什么地方要为自己辩护的吗?”吕壹伏地无言。这时,有一位尚书怒气冲冲地上前痛骂吕壹,还要往他脸上吐口水,顾雍见状就说:“国家有法律处置他,何必这样呢?”

    顾雍对外人宽宏大量,对家人的要求却很严格。有一次孙权出嫁一个侄女,宴请了顾雍祖孙三人。宴会上君臣欢洽,顾雍的孙子顾谭多喝了几杯,就站起来跳舞,跳得无休无止。孙权在旁边看着,也高兴得呵呵大笑,顾雍心里恼怒,却隐忍不发。第二天,顾雍把孙子叫过来,坐在床沿上说:“君王以忍辱负重为德,臣下以恭敬谨慎为节,当年萧何、吴汉都立有大功,但是见到皇帝都不敢说话,你对国家有什么汗马功劳吗?不过是依靠祖辈的功劳而被重用,因何舞得如此得意忘形?虽说是喝了点儿酒,其实还是恃恩忘敬、谦虚不足的思想作祟,看来败坏家族的人必是你了!”说完,就躺下向着墙壁而卧。顾谭后悔莫及,忐忑不安地站在榻前,罚站了两个小时,才被祖父遣走。正是这样严格的管教,使得顾雍死后,他的子孙没有步上周瑜、全琮子女的后路。

    顾雍担任丞相长达十九年,他一片公心,从不以个人喜好、恩怨去选择官员,而是尽力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职位上,一旦委任后,便会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,让下属们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力。他还时常亲自在民间走访,探询人民的疾苦,并提出行之有效的改进办法。十九年的精心辅佐,让吴国得到了全面的兴盛和繁荣,被人称为“东吴名相”。

    公元243年,76岁的顾雍病倒了,孙权命名医赵泉前去为他诊治,诊治完后,赵泉却不告诉顾雍他的病情。不久,孙权就拜顾雍的次子顾济为骑都尉,顾雍得知后,便明白自己将不久于人世。他对家人说:“赵泉善于辨别疾病,主上这样安排,一定是因为我的病治不好了,他想让我亲眼看见顾济被授官。”果然,几天后,顾雍溘然长逝。

    顾雍死后,孙权素服凭吊,后又下诏称颂顾雍:“至德忠贤,辅国以礼。”

    梭罗说:人性中最美好的品质,正如果实上的粉霜,唯有用最轻柔的守法才能完好地保有它们。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,最鲜见的便是这柔情。

    在顾雍的身上,便存在这种美好的轻柔的品质。美好的品质无一不是内心抵达一种境界后的自然流露。顾雍之所以能够设身处地地尊重别人,是因为他从小就具备一颗宁静敏捷的心,善于理解别人,体察别人的喜怒哀乐,从而有了悲悯之心,尽力避免任何伤害他人的可能。

    这种美好的品质仿佛质感柔弱,不够坚硬,却最具穿透力。脚踹打不开的门,温和的敲门声却可以轻易打开。张昭的疾言厉色孙权视若无睹,顾雍的默默一低头却让孙权心领神会。

    9.  孙权称帝

    公元220年,曹丕称帝。半年之后,刘备又称帝。按说孙权早已坐稳了江山,也该顺势跟在后面称帝了,可是孙权一直拖到八年后才登基称帝。孙权当然是非常想当皇帝的,那么是什么导致他按捺住性子足足地等候了八年呢?

    在三国之主当中,曹操是一个时代的反抗者,他挟持皇帝,以皇帝的名义去统一天下,虽然看起来很美,却以叛臣贼子的角色被正统人士所唾弃。刘备以汉朝继承人自居,自始至终又坚持讨伐曹魏的立场,成为正统的代表者。而孙权夹在其中,形象相对模糊,他既不是逆臣,又不是正统,他从来都没有提出过明确的政治主张,所以他既缺乏曹魏以皇帝名义横扫九州、统一**的霸气,又缺乏刘备讨伐曹操、恢复汉朝统治的志气。内在气势是一个人精神的脊梁,当一个人缺乏内在气势的时候,他的安全感必然会相对薄弱。事实上,孙权的前半生一直处在安全感匮乏的状态中,他曾经给群臣下了一道命令,这就是存不忘亡,安必虑危,还一再提醒他的将领们,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身佩刀剑,带上随从。

    晋代文学家傅玄曾经评价过孙策和孙权,他认为孙策“明果独断,勇盖天下”,敢作敢为,而孙权则“乘间伺隙,兵不妄动”。

    安全感缺乏的一个表现就是军事上的投机主义,孙权绝不会像刘备那样倾全国之兵,兴师动众讨伐别人。事实上,他从不轻易用兵,他总是在找空子,比如趁诸葛亮几次北伐的时候,对曹魏动兵,但他绝不拼命,打得赢就打,打不赢就跑,所以孙权打的败仗少,胜仗也不多,基本能保持江东安宁。

    孙权在魏蜀之间左右徘徊,看似没有定数。赤壁之战,孙权和刘备结盟,还将妹妹孙尚香嫁给刘备,但没过多久,孙权就把妹妹接回来,还趁关羽大战襄阳的时候,在背后捅了他一刀,使吴蜀联盟破裂。夷陵之战后,孙权又主动向蜀汉投去了橄榄枝,诸葛亮北伐的时候,他还作势同时出兵曹魏,配合诸葛亮,当然后来看曹魏不好对付,虚晃一枪就撤军了。对待曹魏呢,赤壁之战的时候,孙权拔出刀来剁掉案角,表示与曹操老贼势不两立,然而襄阳之战,又主动向曹丕称臣,两家互通婚姻。

    孙权忽而联合刘备,忽而又袭击刘备,忽而投降曹操,忽而又抗击曹操,将两方面弄得晕头转向。其实他自己无比清醒,他不愿意让曹刘任何一方力量过于强大,具备吞没自己的能力,他就像一个砝码一样,左边重就挪到右边,右边重就挪到左边。当曹操力量强大的时候,他就联合刘备攻打曹操,刘备势力起来的时候,他就伙同曹操收拾刘备,以此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三国的平衡。

    夷陵大战后,孙权和曹丕翻脸,他便改了元年为黄武。当时曹丕的年号为黄初,刘备的年号为章武,孙权从他们两家的年号里面各取一个字,组成自己的年号,这就表明了孙权的思路。

    建安二十五年,曹丕称帝,改元黄初;第二年四月,刘备也称帝,改元章武。这时候,孙权本来也是可以跟着称帝的,但他没有跟风,反而跑去向曹丕称臣。孙权向曹丕称臣的原因,他派去曹魏的使者赵咨讲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赵咨出使魏国,向曹丕传达了孙权向他称臣的意思。曹丕就问赵咨,你们吴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赵咨就说,是一个聪明仁智雄略之主。曹丕就问此话怎讲,你给解释解释。赵咨就说,纳鲁肃于凡品,发现了鲁肃这个看似普通的人,这是“聪”;把吕蒙从行伍中提拔起来,这是“明”;俘获了魏国大将于禁,却把他送回来,这是“仁”;不动杀伐就攻陷荆州,这是“智”。说到雄略,赵咨解释说:“据三州虎势天下,是其雄也,屈身陛下,是其略也。”

    赵咨的话说得很清楚,孙权本是虎视天下之人,现在不过因形势所迫,才俯身称臣,说到底,称臣不过是一种谋略而已。为了夺回荆州,孙权杀死了关羽,刘备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,如果刘备打孙权的时候,曹魏再跟着落井下石,东吴必然会全军覆没,所以孙权加紧做着各项准备工作,交好曹魏,解除后顾之忧。

    黄武二年,东吴的群臣向孙权劝进,请他登基称帝,孙权依然没有称帝,他的说法是,大汉王朝如今衰落到如此地步,我作为汉臣,不能为汉朝尽心尽力,已经感到非常愧疚了,又哪有什么心思称帝呢?当然,谁都知道,这话也就是个门面话,孙权的群臣自然不会当真,就继续劝进。孙权这才讲了实话,他说,上一回他们两家称帝后,我本来也可以称帝的,可我为什么要向曹丕称臣呢?因为刘备四月称帝,之后就气势汹汹地打过来了,那时候寡人也听说北方愿意支持我们一把,当然了,他们说是支持其实是要挟我们。如果我们不听他的,那么刘玄德从西边发兵,曹丕从北边发兵,那寡人不就受不了了吗?寡人只好忍气吞声,向曹丕称了臣,但是大家看看,我现在不是又和他翻脸了吗?

    孙权解释了上一回没有称帝的原因,却没有解释这一回为何不称帝,事实上,该表达的也表达清楚了。上回和刘备翻脸后,担心两家联合起来对付自己,尚不敢称帝,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?自从黄初三年,陆逊在夷陵大败刘备,孙权对曹丕就不那么恭敬了,不仅不按曹丕要求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北边当质子,连曹魏派来的使者都不接见了。曹丕大怒,领兵来打孙权,虽然后来曹丕撤军了,但两家的梁子已经结上了;而蜀汉那边,刘备新死,吴蜀的疙瘩还没有解开,这回孙权是将两边都得罪了,他就更加不敢称帝了。

    不过不久,情况便又发生了变化。黄初七年,魏文帝曹丕病逝,传位于平原王曹睿。孙权最怕曹操,也很忌惮曹丕,但对曹睿并不放在眼中。而蜀汉那边,掌权的人换上了诸葛亮,诸葛亮一接班就派遣使者到吴国,恢复了吴蜀联盟。孙权终于安心了,他甚至兴致勃勃地和诸葛亮派来的使者商量,我们把曹魏的地盘给分了吧。看来,半生不得安全感的孙权在获得安全感的同时也恢复了幽默感,充分发挥了类似“画饼充饥”的喜剧天分,和蜀国使者把曹魏的地盘给预分了:豫州、青州和幽州归东吴,兖州、冀州、并州、凉州归你们蜀汉,还剩下个司州,两家一家一半。公平吧?!

    解除两大忧患后的公元229年,孙权在武昌称帝,改元黄龙。黄武变成黄龙,忽悠黄初、章武两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,现在孙权已经翻身飞跃龙门,成为真龙天子了。

    孙权确实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,也没有曹魏的霸气和蜀汉的志气,但他有的是对自己的了解。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,适合做什么样的事。他知道自己首先得是守成之君,然后才能成为开创之帝。无论是左挪右动也好,徘徊观望也好,他必须尽全力保持大局的平衡,以此保持自己的安稳,在此基础上,才能进一步考虑开拓和创新,这大概是东吴的政权比蜀汉多延续了十几年的一个原因。识时务者为俊杰,有自知之明的人,至少不会做一个失败者。

    10.  屯田航海

    夷陵大战重新划分了三国的疆界,吴蜀联盟的重建使三国力量再次达到平衡,三国鼎立局面进入一个全新的相对稳定的时期。在这段时期里,孙权理智地将主要精力用在开发江南、发展农业和运输经济上。

    事实上,早在夷陵之战以前,吴国的骆统就曾上书给孙权,说繁重的征役和赋税使农田荒芜,军民俱困,民间百姓和屯田穷兵生了孩子却无力养活,这样的恶性循环会导致珍贵的人力资源大量流失,社会难以向前发展。骆统因此奏请孙权寻求解决之计,使剩下的人民有个活路。骆统的奏言切中时弊,孙权深受触动,于是就致力于以屯田的方式发展生产,富国强兵。

    吴国的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,设典农校尉、典农都尉、屯田都尉等职官进行管理。屯田的兵平时种田,战时打仗,屯田的农民只需种田,免除民役。吴国很多地方实行屯田,屯田的军民则多少不等,皖城的屯田基地有数千家屯兵,而毗陵的屯田农民则有男女数万口。总体来说,东吴屯田的规模可观,而且采用了牛耕的先进耕作技术。

    公元226年,陆逊认为自己的驻地军粮不足,便上表请求令士兵就地屯田。孙权认为这主意很好,不仅同意了陆逊的提议,还将驾车的牛改为耕牛。孙权本人和儿子还下地耕作,以此鼓励士兵屯田。

    为了满足农田用水,孙权还注意兴修水利。他在公元230年修筑东兴大堤,将巢湖水截流用于灌溉。公元250年,他又修建了堂邑涂塘(今天的江苏**县互梁堰),还开凿了几条运河,既方便了内河航运,又可作灌溉之用。

    此外,孙权还多次调整赋税,夺取荆州后,曾尽除荆州人民的租税,还下令诸将要居安思危,加强武备,崇尚节俭。

    为了适应长江水战和江海交通的需要,孙权还大力发展造船业。他专门设置官员,监督工匠和罪犯造船。吴国的船最多可达七帆,吴人万震在《南州异物志》中记载,当时的多帆船可以通过斜移帆面到合适角度的方式充分利用风力。这种方法使帆船在行驶的过程中不惧风浪,速度迅疾,至今还在现代的木帆船上使用,可见当时东吴造船技术的高超。

    有了理想的江海交通工具后,东吴便扩大了对外联系的范围。公元230年,孙权派遣将军卫温、诸葛直率领一万士兵,乘船前往夷洲和亶洲,也就是今天的台湾岛和日本。由于亶洲太过遥远,无法到达,卫温一行人只到了夷洲。据《三国志》记载,卫温一行在台湾停留了将近一年,带去的士兵水土不服,多染疾病,死者十有**,虽然俘获了数千夷洲土著,却得不偿失。但这次探险让吴国人对台湾有了初步了解。吴国丹阳太守沈莹曾在《临海水土志》中对夷洲进行了记载,他说:“夷洲在临海东南,去郡二千里,土地无霜雪,草木不死,四面是山,众山夷所居。”沈莹笔下夷洲的方位和气候都与台湾的情况相符。书中还描述了夷洲的物产,以及山夷居住、饮食、嫁娶、穿耳、凿齿、猎首等习俗,这些情形都可以在明清人关于台湾的著述里得到印证。只是《临海水土志》说到的山顶越王射的之白石,在明清时代的台湾已无迹可寻,湮没在久远的年代中了。又说到山夷处于石器时代,使用青石做成的箭头、刀斧等。这种情形在明清时代的台湾也消失了,这是由于台湾番族已走出石器时代。

    孙权时代的夷洲之行虽然没有收到具体的效益,但它书写了祖国大陆与台湾最初的交往史。从这点来看,具备伟大的历史意义。

    台湾之外,孙权还进一步巩固了对交州的统治,积极派人与海外的扶南(今柬埔寨)、林邑(今越南南方)诸国建立了友好关系。以后,又派交州刺史出使南洋诸国,与印度建立了联系。

    在孙权统治吴国的时代,吴国无论是对内经济发展和对外航运联系都得到了长足发展。然而,到孙亮(252年—257年在位)、孙休(258年—263年在位)以后,特别是孙皓(264—280年在位)统治的时期,军民备受盘剥,苦不堪言,吴国经济日渐凋敝。

    孙休统治时期,有五口男丁的吏家就有三人在外服役,其余二人照旧缴纳限米,连孙休都感到役税太苛重,所以下诏削减一人服役。吏家尚且负担如此苛重的兵役徭役,自耕农户和屯田兵民家里的情况只会更坏。

    孙休之后的孙皓是著名的暴君,他的法律更加严苛,赋税更加沉重。吴国人民衣不蔽体,食不果腹,面有菜色,屯田军民大批逃亡。吴国的屯田渐被破坏,日趋衰落。

    此外,孙吴将领通过世袭领兵制,控制士兵和屯田农民,使许多屯田土地转入私家之手。吕蒙攻克皖城有功,孙权就将浔阳屯田三百人赐给了他。这些情况也加剧了屯田的衰落。在晋朝进攻吴国之前,吴国的经济、政治已经在内部逐渐崩溃。

    魏、蜀、吴三个国家,魏国的经济最为强盛;蜀国虽然地少人稀,但在诸葛亮的治理下井然有序;吴国的经济最不堪一提,尤其在孙皓统治时期,不待魏国来伐,内部已经自行溃败。经济上强大的国家,在政治上也是强大的,排除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的因素,排斥经济作为政治基础的因素,不得不承认的是,在人生的大判断上,其实大同小异。所以,能够将一件小事认真做好的人,必然也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人生大事。能够在一件事情上表现卓越的人,在其他事情上也不会表现太差。      笔趣阁手机端    http://m.biquwu.c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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